星期六, 4月 18, 2009

【寫作練習‧師徒】3.控制

3.控制

我分析過,第二課的失敗,大概是因為那時的老師還沒有學懂控制的技巧。

控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像我媽媽。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偷看媽媽做飯,鮮魚是媽媽的拿手好戲,她最喜歡先用冰錐子穿過魚眼,把一條活生生的魚釘穩在針板上,然後用刨子慢慢將魚鱗刮走,魚身起初會因痛楚而用力晃動與閃避,到最後,如果魚還沒有死,拿著刀子的媽媽下手特別慢,從魚腹開始,仔細地把魚腹劏開,慢慢用手挖出內臟,魚腮絕對是最遲去掉的,最後端在桌上的是一盤美味的蒸魚,而非一團爛肉,那是媽媽的一門專門技巧。

跟任何專門技巧一樣,都需要經過磨練才能熟練,在吃到一條完整的蒸魚以前,飯桌上的先是魚蓉豆腐,然後到炸魚柳……媽媽成熟的技術證明了任誰也不能一步升天的。

包括,我的老師。

她弄瘋了洪氏一家三口,到後來令那個在雞舍發現她的哥哥穿著她的小內褲自殺,那是她還沒有學會控制的結果。

然,我不認為殺死友莉是錯誤,無論對於她或我,也是一種解脫。

老師問我的問題,我用行動回答,我抓起她軟若無骨的手,按在我的胸口上,她也不避開,還一臉順從。

雖然隔著衣服和胸肌,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心臟的活動,那是她所喜歡的,真切的生命,所以她不自覺地微笑。

像那次她在校門外看到李健博的神情。

如果這種事也有評價等級之分,那麼我一定會認為李健博是老師的殘酷藝術中最具張力的作品,也是我會把她看成老師的原因。

身材原本健碩得可媲比健身教練的李健博,穿著女性的行政套裝跪在校園門外,靈氣迫人的眼睛失去光彩,他遠遠見到老師的身影,眼珠子閃亮閃亮的轉了一圈,像看到什麼珍貴的寶物。老師卻恍似甚麼都看不見,彷彿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他的存在,她跟他愈來愈近,然而又逐漸走遠。

當場面不夠用表達時候,便用聲音吧!老師從李健博身邊走過,沒多久便傳來女性的尖叫。叫聲令老師轉過頭,眼睛閃亮閃亮。

那是貨真價實的瘋狂。

李健博在啃自己的手指。他的姆指沒有了,滿嘴滿手都是血。如果,四圍的尖叫聲和嘔吐聲可以靜一點,大概,我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從他口腔裡傳出咬合動作時牙齒輾碎骨肉與軟骨的聲音,他把姆指吞掉,便又噬掉食指……那雙曾經在鋼琴上優雅地跳躍的手便沒了。

我說老師的情感並不外顯,並非胡說的。

旁觀的,有的在李建博啃掉姆指時已經暈倒,有的失禁,更多的在嘔吐。

酸臭味,成了詭異的陪襯。

老師的臉只是閃過一絲興奮,然後又平淡下來了,她對任何事冷淡,一如她面對友莉的屍,還有小時候我給她的種種殘傷了的小動物,我用線綁住金龜子的身體,然後綁在路邊的鐵欄;把青蛙的後腿塞進口裏,然後用線縫好,放在下課後必經的路上,然後躲在一角看她們的反應。

女同學看到我的「傑作」,總是會一邊頓足一邊說變態,喧喧鬧鬧的走開,然而,老師總是非常冷靜,她替金龜子解開身上的結,將青蛙嘴角上的線剪斷,然後把牠們放在路邊,我總覺得這樣有放生的意味。

李建博被送上救護車前,她也是冷冷靜靜的,伸手去扳下他放在咀邊,只剩下兩根半手指的右手。

「何必呢?」她問。

可是,李健博已經不懂回答了。他看著老師傻笑,老師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張紙巾,溫柔地替他抹乾淨嘴角上的血。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堂課。

如果,時光可以往回走,大概我會可以拍下圍觀群眾的樣子。仔細地看清潔他們驚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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